❶ 林海音是一個什麼人
林海音,原名林含英,小名英子,原籍台灣省苗栗縣,父母曾東渡日本經商,林海音於1918年3月18日生於日本大版,不久即返台,當時台灣已被日本帝國主義侵佔,其父林煥父不甘在日寇鐵蹄下生活,舉家遷居北京,小英子即在北京長大。曾先後就讀於北京城南廠甸小學、北京新聞專科學校,畢業後任《世界日報》記者。不久與報社同事夏承楹結婚。1948年8月同丈夫帶著三個孩子回到故鄉台灣,任《國語日報》編輯。1953主編《聯合報》副刊,開始文藝創作,並兼任《文星》雜志編輯和世界新聞學校教員,1967年創辦《純文學雜志》,以後又經營純文學出版社。
林海音的創作是豐厚的。訖今為止,已出版十八本書。散文集《窗》(與何凡合作)、《兩地》、《作客美國》、《芸窗夜讀》、《剪影話文壇》《一家之主》、《家住書坊邊》,散文小說合集《冬青樹》,短篇小說集《燭心》、《婚姻的故事》、《城南舊事》、《綠藻與鹹蛋》;長篇小說《春風》、《曉雲》、《孟珠的旅程》,廣播劇集《薇薇的周記》、《林海音自選集》、《林海音童話集》,編選《中國近代作家與作品》,此外,還有許多文學評論、散文等,散見於台灣報刊。
相關作品介紹:
《林海音文集--曉雲》
《林海音文集》
《林海音文集--金鯉魚的百襇裙》
《林海音文集--英子的鄉戀》
《林海音文集--生命的風鈴》
《城南舊影——林海音自傳》
《英子的心》
代表作: 小說:城南舊事
小說:<<驢打滾兒>><< 冬青樹 >><<瓊君>><<金鯉魚的百襇裙>><< 蟹殼黃>><< 血的故事>>
散文:<<秋遊獅頭山>><< 吹簫的人>><< 悼鍾理和先生>><< 念遠方的沉櫻>><< 虎坊橋>><< 文華閣剪發記>><< 舊時三女子>><< 冬陽童年駱駝隊>><< 騎毛驢兒逛白雲觀>><<我的童玩 >><<北平漫筆>><< 絹笠町憶往>>
《城南舊事》作者、文壇才女林海音2001年12月1日在台灣病逝
林海音:帶給你溫暖的名字(代前言)
參考資料:http://www.white-collar.net/01-author/l/28-lin_haiyin/lin_haiyin.htm
❷ 著名雕塑的資料
一代畫魂——潘玉良
人物簡介
潘玉良,(1895—1977),原名楊秀清,原姓張,後隨夫姓,改名潘玉良,又名張玉良,字世秀,江蘇鎮江桐城人,1895年出生於江蘇揚州。中國著名女畫家、雕塑家。幼年時就成了孤兒,14歲被舅舅賣給了妓院作歌妓,17歲時被蕪湖海關監督潘贊化贖出,納為小妾,改名潘玉良,居住在上海乍浦路。熱愛藝術的她,於1918年以素描第一名、色彩高分的成績考進上海圖畫美術院(後改為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師從朱屺瞻、王濟遠學畫。1921年畢業後,又考取安徽省公費津貼留法的資格,成為里昂中法大學的第一批學生,但她到法國1個月後,就投考國立美術專門學校,兩年後成為巴黎國立美術專門學校油畫班的插班生,與徐悲鴻同學。1925年她以畢業第一名的成績獲取羅馬獎學金,得以到義大利深造,進入羅馬國立美術專門學校學習油畫和雕塑。1926年她的作品在羅馬國際藝術展覽會上榮獲金質獎,打破了該院歷史上沒有中國人獲獎的記錄。潘玉良是民初女性接受新美術教育成為畫家的極少數例子。女性畫家限於客觀條件,要成功往往比男性困難,必須付出許多犧牲,才能成就事業,潘玉良即是這樣的例子。潘玉良,畫家、雕塑家。畢業於巴黎及羅馬美術專門學校,作品陳列於羅馬美術展覽會,曾獲義大利政府美術獎金。1929年歸國後,曾任上海美專及上海藝大西洋畫主任,後任中央大學藝術系教授1937年旅居巴黎,曾任巴黎中國藝術會會長,多次參加法、英、德、日及瑞士等國畫展。曾為張大千雕塑頭像,又作王濟遠像等。潘女士為東方考入義大利羅馬皇家畫院之第一人。縱觀潘玉良的藝術生涯,可以明顯看出她的繪畫藝術是在中西方文化不斷碰撞、融合中萌生發展的。這正切合了她「中西合於一治」及「同古人中求我,非一從古人而忘我之」的藝術主張。對此,法國東方美術研究家葉賽夫先生作了很准確的評價:「她的作品融中西畫之長,又賦於自己的個性色彩。她的素描具又中國書法的筆致,以生動的線條來形容實體的柔和與自在,這是潘夫人的風格.她的油畫含有中國水墨畫技法,用清雅的色凋點染畫面,色彩的深淺疏密與線條相互依存,很自然地顯露出遠近、明暗、虛實,色韻生動……她用中國的書法和筆法來描繪萬物,對現代藝術已作出了豐富的貢獻。1977年,這位旅居法國的一代畫家逝世於巴黎。 遺作和遺物,已運回中國合肥市。
人物生平
潘玉良從小妾到名畫家,在巴黎一座安眠著許多傑出藝術家的墓地,一塊宏偉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鑲嵌著一位長眠者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懸掛著幾十枚造型各異而又美觀的獎章:右邊是一行用中文鐫刻的碑文:世界藝術家潘玉良之墓(1895 ~1977)。
1919年入上海美專學畫。1921年考入中法大學,1923年考取巴黎國立藝術學院,1925年考取義大利羅馬國立美術學院。1928年回國後曾任上海美專、新華藝專、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教授。1937年再次赴法國巴黎直至1977年病逝。
潘玉良(張玉良)這一位「美」的富有者,她的人生道路是多麼艱難而又曲折,孤兒一雛妓一小妾一藝術的追求者一中國最高學府的教授一世界藝壇的著名藝術家!這就是她漫漫一生的經歷。
張玉良出生在古城揚州一個貧民家裡。一歲時喪父,兩歲時姐姐死了。到了8歲時唯一與之相依為命的母親也不幸離開了入世,失卻了生存支柱,孤苦伶仃,她被舅舅收養。
在舅舅家眨眼過了六年,女孩子到了14歲是最招人注目的時候,俗稱剖瓜時節。她因做事勤勞,因而發育成熟較早,兼之,一副鴨蛋型臉龐,五官勻稱,高高的鼻樑,水汪汪的眼睛.兩條象描繪過的柳葉眉毛,兩頰一對甜甜的小酒窩兒,且身段兒苗條,顯得亭亭玉立,天生的麗質天資,真是個天生的小美人兒。她舅舅看著這些,不由忘卻了同胞姐姐的手足之情,財迷心竅,在她十四歲那年的初夏,他偷偷哄著將她賣給了蕪湖縣城的怡春院,當了雛妓。
,怎麼在人體造型上,感覺這么遲鈍?」
那天,去浴室洗澡,頃刻間,她眼前放出了光彩,這不是個練習人體動態的好機會嗎?她趕緊跑回宿舍,拿來了鉛筆和速寫本,借卧位的一隅,迅捷地畫了起來,她沉浸在藝術實踐的興奮中。後來被人發現,招致憤責並且挨了頓打,她的精神和身體都受了創傷。
星期天,她回到家裡,關好門窗,拉上布簾,脫去衣服,赤條條地坐在鏡前,仔細觀察自己豐滿的前胸,白皙柔嫩的皮膚,勻稱的兩腿,全身各個部位,整個下午,她都沒離開油畫架,她這一習作,使自己進入了優秀畢業生的行列。
不過,這也轟動了學校,人們當作新聞傳遞,褒貶不一,為這事校長召見了她。校
長關切他說:「玉良女士,西畫在國內發展受到限制,畢業後爭取到法國去吧,我給你找個法語教師輔導你學法語。」她明白了校長的意思,感動地點了點頭。
潘玉良徵求潘贊化的意見,他聽從了她的去向的意願,「好吧,你有你的道理,你追求的是有意義的事業,我聽你的!」玉良竟似孩子一般,破涕笑了,她倒向寬敞的胸膛。
輕軟的海風帶著絲絲縷縷的咸腥味,從窗口飄了進來。坐在加拿大皇後號郵輪上,玉良心裡激動萬分,自從考取了留學津貼,她就沉浸在歡樂中,終於踏上了去巴黎的征途,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一九二一年她心中最視為神聖的這個去異國征途的日子。玉良先在里昂中法大學補習了一個月法語,就以素描成績優異考進了國立里昂美專。一九二三年,又轉插到巴黎國立美專。這期間,她與中國同學徐悲鴻,邱代明等,在巴黎的凱旋門,在波光粼粼的塞納河上留下足跡和身影。1925年,她結束了巴黎國立美專的學業,插入了羅馬國立美專。藝術之都羅馬,它以規模宏大的古代建築和豐富的藝術珍藏稱著於世界,在這里,她成了高級學術權威瓊斯教授的免費學生。1928年,她油畫專業畢業,正式考入了瓊斯教授所授課的雕塑班。
那時,國內政局不穩,贊化丟掉了海關監督之職,又不能寄錢給玉良,本來就很少的留學津貼,早就時斷時續,殘酷的現實使得她常餓著肚子上課,零用錢,那就更談不上了。
1929年的春天,她一連四月未見家信和津貼,一次在課堂上暈了過去,教授和同學們見狀不忍,湊錢給她,正在這時,傳達員高喊:「中國的張玉良女士,你的匯票!」同學們圍攏來一看,是歐亞現代畫展評選委員會的,附言:「潘張玉良女士,你的油畫 《裸女》榮獲三等獎,獎金五千里爾。」
畢業考試和答辯都已進行過了,即將舉行畢業儀式時,玉良與在歐洲游歷的母校校長劉海粟不期而遇。異國重逢,她無比激動,一把抱住老校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眶裡只是淚花。當下,劉校長給玉良寫了聘書,回國後,聘任她任上海美專繪畫研究室主任兼導師。
九年的異國他鄉的飄泊,歷盡艱辛,帶著圓滿和喜悅,她回國了,心說不出的高興。「嗚……」一聲悠揚的笛哨,船在吳淤口港靠岸了,贊化一步跨進船艙,二人久別又重圓了。
兩個月後,王濟遠先生為潘玉良在上海舉辦的「中國第一個女西畫家畫展」開幕了。
展品兩百多件,震動了中國畫壇《申報》發了專題消息,劉校長從羅馬發來電報祝賀。這時,玉良的留法同學徐悲鴻,以中大藝術系主任身份向她發出聘請,請她去「中大」執教。
1932年,玉良舉辦第二次個人畫展,游歐回國的劉校長親臨畫展,校長在那張《浮山古剎》前停住了,他指著畫對身旁圍觀的人說:「你們看,好一座別致有趣的古剎,可謂是淋漓逼真,惟妙惟肖,它說明了作者西畫功底堅實,也表現了技巧的純熟,意境不錯。」在場觀者無不贊同,可老校長話鋒一轉可是,我不喜歡也不主張這種素描,我主張借鑒西方的藝術,用以豐富和發展我國的繪畫藝術……」玉良受到了震動,她認真思量,自己作品缺乏個性,之後,為了充實和豐富自己的藝術營養,她走遍黃山、廬山、浮山、揚子江等地在峰巔、峽谷、畫室、課堂、河畔、林蔭奮戰。兩年後她展出了別開生而的新作,受到了人們的贊譽。
1936年她舉辦個人第五次美展,也是她在祖國土地上最後一次畫展《人力壯士》贏得了最高榮譽,但不料在收展時,在《人力壯士》那張畫上,貼上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妓女對嫖客的頌歌。」這又給玉良心上重重一擊!
畫展剛剛結束,玉良心上的傷痛還未平復,就開始了授課,這天,她突然接到贊化的電話,大夫人來了。她回家裡,聽到大夫人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主小卑,千古常理,不要以為當了教授就可以同我平起平坐……」贊化無奈他說「嗨呀!你……」玉良思前想後,又不由同情贊化來,「倒是難了他呢!」於是她心軟了,屈服了,她急步走進屋裡,對著大夫人雙膝跪了下來。
怎麼辦?到哪裡才能徹底掙脫縛綁自己的繩索呢?這時,她又想到了曾經奮斗過的地方。
玉良又坐上了加拿大皇後號郵輪。海在抖,浪在翻。離開了贊化,離開故土,她又來到巴黎,仍舊住米斯太太家,這異國的女人。待人極為熱情和純朴。她們相處得很融洽。她有時去去大學彌爾畫苑作畫、雕塑;有時到郊外寫生。得到好作品就自己珍藏起來,只出售一些平庸之畫維持生活。
不久,她在「中大」的學生王守義來到巴黎,專程找到了玉良:玉守義是同中國樂園的主持李林先生一起來的,想讓玉良承訂一座格魯賽先生的雕像,報酬六千法郎,時間三個月,玉良答應了。為了這尊雕像,她花費了不少心血,作品完成後,按合同規定,須鑒賞家審定,鑒賞權威那賽夫先生看完了作品說:「潘夫人,謝謝您!這座格氏雕像,是我所見過的最為成功的作品之一。我是格魯賽先生生前好友,他的形象我永遠忘卻不了,我感謝您這靈巧木筆,再現了他庄嚴的學者風度和永遠謙和的品格,真是栩栩如生,好極了!我們博物館決定收藏它。」
玉良頃刻覺得心裡涼爽和甜潤,臉上綻出宜人的紅潤,那賽夫先生又試探地問:
「夫人,能讓我欣賞您的其他作品嗎?」玉良說:「請吧!」他們走進了玉良的工作室,名曰陳列室,那賽夫走進來後,驚訝了,他興奮他說:「這就象藏匿在深谷的一朵義大利黑色鬱金香,獨具神韻。一旦被識者發現,就要讓藝壇驚倒!」
1938年初的一個晴天,玉良去看一次畫展,她正看著一幅畫,一個小報童的叫賣聲傳來:「號外!號外!日軍佔了中國首都南京!」玉良的心抖了一下,彷彿它已從胸腔跌落塵埃,身子頓覺空了,輕飄飄的。
這天晚上,她徹夜未眠,在悲憤中完成了一尊雕塑草坯《中國女詩人》南京陷落後,玉良與贊化失去聯系,她痛苦萬分,多虧王守義常與她在一起,使她得到安慰。一次,她與王守義去納賽河寫生,王守義向她提出求愛的要求,玉良嘆了口氣說:「你太了解我了!我只告訴你,我沒有這個權利,我比你大十二歲,且我已早成了家呀!」
「不!你是在騙我,也騙你自己,我雖然不了解你最早留法的原因,但我知道你第二次來巴黎是決定不再回去的,你有痛苦,有難言之隱,有不幸,這是瞞不了愛你愛得強烈的人!」
玉良身子微微一抖,眼眶紅潤,但她盡量克制不讓淚水溢了出來,她苦笑了一下,回答他說:「朋友,我不諱言,我有痛苦,但也有寬慰,那就是贊化和我真誠相愛,我雖然和他隔著異國他鄉,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還要回他的身邊。」
王守義眼淚奪眶而出,聲音顫抖地對玉良說:「好姐姐,你!……原諒我吧!」玉良又說:「都怨我不好,惹你傷心,好兄弟,你恨我吧?」
1950年,玉良去瑞士、義大利、希臘、比利時4國巡迴畫展,歷時9個多月,獲得了一枚比利時皇家藝術學院的藝術聖誕獎章。當她勝利回到巴黎時,在《晚郵報》上看到了一則消息:「中共重用藝術家,徐悲鴻任北京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劉海粟任華東藝術專科學校校長。他們的個人畫展,由官方分別在北京,上海舉辦,盛況空前。」
玉良的眼睛濕潤了,是激動?還是鄉情?這時恰好李林先生顫巍巍地走來,握住玉良的手說:「潘夫人,祝你畫展成功,也祝你被選為巴黎中國藝術學會會長!」晚上回到住處,玉良又見到了贊化從中國寄來的信,贊化介紹了祖國解放後建設事業蓬勃發展的情況,希望她早日回國!此時此刻,她說不出有多激動,有多高興,她顧不上疲勞,立即給贊化寫了回信。
玉良嚮往著飛回祖國,但她為她畫展准備的作品,不得不花費她更大的精力,她全力投入創作。生活在演變中,贊化的書信慢慢少了,有時只有三言兩語的客套話。什麼匯款收到了,家中還好。謝謝你的支持」,望善自保重」,「政府英明,給我照顧」等等之類。後來竟長時間沒了音信。發生了不幸?他有難言之隱?不測風雲?她聯想到近來法國報紙上常常刊載中國清洗知識分子的消息,心裡一陣悸動!
1958年8月,「中國畫家潘玉良夫人美術作品展覽會」在巴黎多爾賽畫廊開幕。展出了她多年來珍藏的作品,雕塑《張大千頭像》、《礦工》《王義胸像》、《中國女詩入》,仙畫《塞納河畔》、水彩畫《浴後》等等。刊印了特刊,出版了畫冊。展覽未閉幕,展品除自藏未標價外,均訂購一空。
油畫特點
潘玉良的油畫不論是氣度、修養,還是技術,在中國早期女西畫家中,無人可比,在男性西畫家中,也數上乘水準。她的畫風基本以印象派的外光技法為基礎,再融合自己的感受才情,作畫不嫵媚,不纖柔,反而有點「狠」。用筆乾脆俐落,用色主觀大膽,但又非常漂亮。面對她的畫總讓人有一種毫不掩飾的情緒,她的豪放性格和藝術追求在她酣暢潑辣的筆觸下和色彩里表露無遺,天生一副藝術家氣質。她與別的西畫家所不同的是,對各種美術形式都有所涉及,且造詣很深:風景、人物、靜物、雕塑、版畫、國畫,無所不精,傳統寫實、近代印象派和現代畫派乃至於傾向中國風的中西融合……都大膽探索、游刃有餘,有出色的表現。其中印象派技術和東方藝術情調是她繪畫演變的兩大根基,由此及彼形成了她藝術發展的軌跡。
繪畫藝術
潘玉良是民初女性接受新美術教育成為畫家的極少數例子。女性畫家限於客觀條件,要成功往往比男性困難,必須付出許多犧牲,才能成就事業,潘玉良即是 這樣的例子。
潘玉良1899處生於揚州。本姓張,由於父母早逝,14歲時賣至青樓,後為潘贊化贖出,納為如夫人,遂從潘姓。1918年她入劉海粟辦的上海美專就讀,1921年畢業,是年以官費名義出國留學。先入法國東部里昂美術學院,隔年,再改進巴黎美術學院,進入呂西安。西教授工作室,直到1925年。此年前後,因國內動亂,官費時斷,是留學生艱苦的一段。加上巴黎生活不易,於是許多人離開法國,潘玉良則選擇到義大利繼續進修。她於1925年入羅馬國立藝術學院,隨科學諾馬爾迪教授學習,先攻油畫,後兼事雕塑,兩方面都達到相當的造詣。
潘玉良在義大利時,逢上海藝專劉海粟訪羅馬,遂聘她回國任教,結束八年留歐生活。這是她在歐洲生活的第一階段。
1929年,潘玉良回國,先在上海美專任教,於到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與徐悲鴻分別主持中大畫室。她原有獻身國內美術教育的心,但早年不幸的出身,使她難以在保守的中國社會中立足。1937年,她終於再離開住了八年的中國,重返巴黎,此後一住四十年,直到去世。
1939年,她再到法國時,正值歐戰前夕,局勢緊張,許多留法習畫者正紛紛離去。戰爭期中,不僅生活不安定,繪畫工具的材料也十分缺乏,一般的畫展活動也不能如期進行,直到1944年八月巴黎解放,社會才慢慢回復正常。她積極投入創作,每年定期參加在巴黎的一些團體展,如法國藝術家沙龍、獨立沙龍、秋季沙龍等活動。1948年10月,她與剛從上海來巴黎不久的趙無極以及其他兩位中國畫家舉行過聯展。認識潘玉良的朋友說,她個性很強,有三不女士的稱號,一生堅持不入外國國籍,不戀愛,不和任何畫商簽定合同,努力做一個獨立的人。這樣的想法,前兩者對她似乎不難,但第三項就頗影響她在巴黎藝術壇的利益,特別是戰後,藝術家與畫廊的合作更形密切,拒絕與畫商合作,成功的機會就減少。
潘玉良雖不與一般畫商合作,但仍有賞識她才華的法國文化界人士,邀請她在巴黎塞努希博物館舉行展覽。她一生最大的榮譽是1959年9月巴黎大學贈與她獎章,授獎典禮在該校舉行,主席致詞時,盛贊她在藝術上的成就,說二十年前,她的作品就進入秋季沙龍, 1953年至1959年兩次巡過個人展,使她在日本、比利時、英國、德國、希臘、盧森堡、義大利、都獲得成功。她的畫富有雕塑感,很有創造性;她的雕塑有繪畫的風味。
潘玉良一生作油畫、水黑畫、版畫、雕塑、素描、速寫多達四千多件,巴黎市政府收藏有她的作品,其中數件經常陳列於塞努希博物館。心繫祖國的潘玉良於1977年客死異鄉。在中國藝壇屢遭排擠,卻在異國窮四十年之力而大放光芒,為窮人爭氣,為祖國爭光。其學生王守意遵其遺囑,將她作品和遺物運回大陸。著旗袍入殮。
西方評論家對潘玉良的評價,以法國東方美術研究家應賽夫為其畫展特刊所講的一段話為代表:「她的作品合中西畫之長,又賦予自己的個性色彩。她的素描具有中國書法的筆致,以生動的線條來形容實體的柔和與自在,這是潘夫人獨創的風格。她的油畫含有中國傳統水墨畫技法,用清雅的色調點染畫面,色彩的深淺疏密與線體互相依存,很自然地顯露出遠近明暗、虛實、氣韻生動…她用中國書法的筆法來描繪萬物,對現代藝術已作出豐富的貢獻。」
潘玉良的作品現藏於安徽省博物館、法國賽努希博物館、巴黎現代美術博物館、法國國立教育學院、台北市立美術館及私人收藏家手中。這位真正具現了最能吃苦、有恆心和不示弱的藝術家,其驚人的毅力及勤奮的治學精神,實足成為了後人的典範。
❸ 旗袍給女子到底什麼樣的味道
穿旗袍最明顯的給人一種視覺上的性感,也可以說成嫵媚。這是一種褒義的評價。旗袍是性感的,不因為「露」也不因為「透」。
穿旗袍也有端莊的美,是的,是端莊,沒有矛盾,是在性感中的端莊和優雅,靜若處子,如楊柳般搖曳生姿。
旗袍是很挑人的,誰都知道,旗袍最能體現女子的玲瓏有致,也就是線條美。就像是速寫畫一樣,寥寥幾筆,卻筆筆有神,如畫龍點睛。
是的,旗袍是美麗的,和旗袍相伴的女子,也是幸福的,就像是俗套的紅花和綠葉的相配,因為遇見彼此,才美了一雙。
女人味是一種溫柔
溫柔是女人最本質的特性,是來自骨子裡的一種柔情似水,它像一縷清新的空氣,讓你能感覺的到,卻無法形容;它像一泓清泉,能脈脈地流到你的心上,卻觸摸不出。徐志摩在《致沙揚娜拉》中深情地寫道:「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我想,這是對溫柔的最貼切描繪吧?!溫柔,能讓剛硬的男人自動臣服,能讓調皮的嬰孩酣然入睡;溫柔,能化干戈為玉帛;溫柔,能使陰霾的心情陽光燦爛。可以說:溫柔,是女人征服男人的最銳利武器。
女人味是什麼 一種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女人味是一種嬌羞
大凡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種嬌羞的天性,她們說話時輕言軟語,舉手投足絕不會「大刀闊斧」,她們動作、語言矜持,目光羞澀,總有一種淡淡的欲語還休。那嫣然一笑的神態,楚楚動人的容貌,總是勾起男人無限的憐香惜玉之情。當遇到心儀的男人如炬的目光時,她們甚至不敢抬頭迎視,只那一低頭的嬌羞,便更會讓男人怦然心動,意亂情迷。
女人味是一種浪漫
浪漫是女人最徹頭徹尾的情調,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喜歡浪漫,追求浪漫。情人節到了,一束嬌艷欲滴的玫瑰,便讓女人如痴如醉;女人的生日到了,一頓雅緻的燭光晚餐,便會讓她熱淚盈眶。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她的笑,她的哭都掛在臉上。女人愛幻想,往往追求那種超脫實際的夢幻的情調,所以,她閑暇時,會把家布置得浪漫溫馨;男人回到家,她會出其不意地撲上來,給男人一個擁抱;外出旅遊時,她會背好多件衣服,累得氣喘吁吁,僅僅是為了拍照。。。。。。女人在浪漫中生活,天馬行空,浪漫是女人永遠至愛的情調。
女人味是一種幽香
女人味的幽香包括兩層意思:一層是來自體外的,即香水味。女人,是美麗的天使,沒有一個女人不愛美,出門前,在身上撲上淡淡的香水,往往讓女人衣袂飄飄,香氣撲鼻,女人所過之處,空氣中也彌漫著淡淡的清香。還有一層是來自內在的,即氣質和修養。這種幽香是由內向外散發出的一種迷人氣息,這種女人味,即使沒灑香水,你也會覺得她是幽香的,她的亭亭玉立,她的淡雅脫俗,她的卓爾不群,她的文雅高貴,吸引著你去嗅、去聞、去探求、去親近、去遐思。當然,這種幽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獲得,它是博覽群書,經過深沉的積淀而形成的。
女人味是一種風情
女人味是一種風情,一種從里到外的性感。穿著古典的旗袍,發髻高挽,或穿著低胸的吊帶,長發飄飄,修腿皙長,美目顧盼,那種嫵媚,那種風騷,是來自天使的誘惑,令男人為之震撼,為之傾倒。女人的風情還包含內在的品位,沒有品位的女人,即使再風騷也只是花瓶,只能艷一時,不能艷一世,所以,有女人味的女人,從不吝嗇時間學習,她們花在讀書、上網、練書法、練瑜伽、學英語上的時間遠遠超過去街上閑逛的時間,她們更不會東家長西家短地去扯八卦。風情的女人能憑自己的內在氣質令人傾倒,令人嘆服。風情,是女人味中最具魅力的一種。
❹ 隔壁一群女孩子 有幾個會經常無緣無故看著我有的會對我微笑就因為我說笑話了嗎我有時候自言自語說了一
傳 奇張愛玲 著
封 鎖
開電車的人開電車。在大太陽底下,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水裡鑽出來的曲蟮,抽長了,又縮短了;抽長了,又縮短了,就這么樣往前移--柔滑的,老長老長的曲蟮,沒有完,沒有完……開電車的人眼睛盯住了這兩條蠕蠕的車軌,然而他不發瘋。
如果不碰到封鎖,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封鎖了。
搖鈴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個「玲」字是冷冷的一小點,一點一點連成了一條虛線,切斷了時間與空間。
電車停了,馬路上的人卻開始奔跑,在街的左面的人們奔到街的右面,在右面的人們奔到左面。商店一律地沙啦啦拉上鐵門。女太太們發狂一般扯動鐵柵欄,叫道:「讓我們進來一會兒!我這兒有孩子哪,有年紀大的人!」然而門還是關得緊騰騰的。鐵門里的人和鐵門外的人眼睜睜對看著,互相懼怕著。
電車里的人相當鎮靜。他們有座位可坐,雖然設備簡陋一點,和多數乘客的家裡的情形比較起來,還是略勝一籌。街上漸漸地也安靜下來,並不是絕對的寂靜,但是人聲逐漸渺茫,像睡夢里所聽到的蘆花枕頭里的趕咐。這龐大的城在陽光里盹著了,重重地把頭擱在人們的肩上,口涎順著人們的衣服緩緩流下去,不能想像的巨大的重量壓住了每一個人。
上海似乎從來沒有這么靜過--大白天里!一個乞丐趁著鴉雀無聲的時候,提高了喉嚨唱將起來:「阿有老爺太太先生小姐做做好事救救我可憐人哇?阿有老爺太太……」然而他不久就停了下來,被這不經見的沉寂嚇噤住了。
還有一個較有勇氣的山東乞丐,毅然打破了這靜默。他的嗓子嘹亮:「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悠久的,從一個世紀唱到下一個世紀。音樂性的節奏傳染上了開電車的。開電車的也是山東人。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抱著胳膊,向車門上一靠,跟著唱了起來:「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
電車里,一部分的乘客下去了。剩下的一中,零零落落也有人說句把話。靠近門口的幾個公事里回來的人繼續談講下去。一個人撒喇一聲抖開了扇子,下了結論道:「總而言之,他別的毛病沒有,就吃虧在不會做人。」另一個鼻子里哼了一聲,冷笑道:「說他不會做人,他把上頭敷衍得挺好的呢!」
一對長得頗像兄妹的中年夫婦把手吊在皮圈上,雙雙站在電車的正中,她突然叫道:「當心別把褲子弄臟了!」他吃了一驚,抬起他的手,手裡拎著一包熏魚。他小心翼翼使那油汪汪的紙口袋與他的西裝褲子維持二寸遠的距離。他太太兀自絮叨道:「現在乾洗是什麼價錢?做一條褲子是什麼價錢?」
坐在角落裡的呂宗楨,華茂銀行的會計師,看見了那熏魚,就聯想到他夫人托他在銀行附近一家麵食攤子上的菠菜包子。女人就是這樣!彎彎扭扭最難找的小胡同里來的包子必定是價廉物美的!她一點也不為他著想--一個齊齊整整穿著西裝戴著玳瑁邊眼鏡提著公事皮包的人,抱著報紙里的熱騰騰的包子滿街跑,實在是不像話!然而無論如何,假使這封鎖延長下去,耽誤了他的晚飯,至少這包子可以派用場。他看了看手錶,才四點半。該是心理作用罷?他已經覺得餓了。他輕輕揭開報紙的一角,向裡面張了一張。一個個雪白的,噴出淡淡的麻油氣味。一部分的報紙粘住了包子,他謹慎地把報紙撕了下來,包子上印了鉛字,字都是反的,像鏡子里映出來的,然而他有這耐心,低下頭去逐個認了出來:
「訃告……申請……華股動態……隆重登場候教……」都是得用的字眼兒,不知道為什麼轉載到包子上,就帶點開玩笑性質。也許因為「吃」是太嚴重的一件事了,相形之下,其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話。呂宗楨看著也覺得不順眼,可是他並沒有笑,他是一個老實人。他從包子上的文章看到報上的文章,把半頁舊報紙讀完了,若是翻過來看,包子就得跌出來,只得罷了。他在這里看報,全車的人都學了樣,有報的看報,沒有報的看發票,看章程,看名片。任何印刷物都沒有的人,就看街上的招。他們不能不填滿這可怕的空虛--不然,他們的腦子也許會活動起來。思想是痛苦的一件事。
只有呂宗楨對面坐著的一個老頭子,手心裡骨碌碌骨碌碌搓著兩只油光水滑的核桃,有板有眼的小動作代替了思想。
他剃著光頭,紅黃皮色,滿臉浮油,打著皺,整個的頭像一個核桃。他的腦子就像核桃仁,甜的,滋潤的,可是沒有多大意思。
老頭子右首坐著吳翠遠,看上去像一個教會派的少奶奶,但是還沒有結婚。她穿著一件白洋紗旗袍,滾一道窄窄的藍邊--深藍與白,很有點訃聞的風味。她攜著一把藍白格子小遮陽傘。頭發梳成千篇一律的式樣,唯恐喚起公眾的注意。
然而她實在沒有過分觸目的危險。她長得不難看,可是她那種美是一種模稜兩可的,彷彿怕得罪了誰的美,臉上一切都是淡淡的,鬆弛的,沒有輪廓。連她自己的母親也形容不出她是長臉還是圓臉。
在家裡她是一個好女兒,在學校里她是一個好學生。大學畢了業後,翠遠就在母校服務,擔任英文助教。她現在打算利用封鎖的時間改改卷子。翻開了第一篇,是一個男生做的,大聲疾呼抨擊都的罪惡,充滿了正義感的憤怒,用不很合文法的,吃吃艾艾的句子,罵著「紅嘴唇的……大世界……下等舞場與酒吧間」。翠遠略略沉吟了一會,就找出紅鉛筆來批了一個「A」字。若在平時,批了也就批了,可是今天她有太多的考慮的時間,她不由地要質問自己,為什麼她給了他這么好的分數:不問倒也罷了,一問,她竟漲紅了臉。她突然明白了:因為這學生是膽敢這么毫無顧忌地對她說這些話的唯一的一個男子。
他拿她當做一個見多識廣的人看待;他拿她當做一個男人,一個心腹。他看得起她。翠遠在學校里老是覺得誰都看不起她--從校長起,教授、學生、校役……學生們尤其憤慨得厲害:「申大越來越糟了!一天不如一天!用中國人教英文,照說,已經是不應當,何況是沒有出過洋的中國人!」翠遠在學校里受氣,在家裡也受氣。吳家是一個新式的,帶著宗教背景的模範家庭。家裡竭力鼓勵女兒用功讀書,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頂兒尖兒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在大學里教書!打破了女子職業的新紀錄。然而家長漸漸對她失掉了興趣,寧願她當初在書本上馬虎一點,勻出點時間來找一個有錢的女婿。
她是一個好女兒,好學生。她家裡都是好人,天天洗澡,看報,聽無線電向來不聽申曲滑稽京戲什麼的,而專聽貝多芬瓦格涅的交響樂,聽不懂也要聽。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翠遠不快樂。
生命像聖經,從希伯萊文譯成希臘文,從希臘文譯成拉丁文,從拉丁文譯成英文,從英文譯成國語。翠遠讀它的時候,國語又在她腦子里譯成了上海話。那未免有點隔膜。
翠遠擱下了那本卷子,雙手捧著臉。太陽滾熱地曬在她背脊上。
隔壁坐著個奶媽,懷里躺著小孩,孩子的腳底心緊緊抵在翠遠的腿上。小小的老虎頭紅鞋包著柔軟而堅硬的腳……
這至少是真的。
電車里,一位醫科學生拿出一本圖畫簿,孜孜修改一張人體骨骼的簡圖。其他的乘客以為他在那裡速寫他對面盹著的那個人。大家閑著沒事干,一個一個聚攏來,三三兩兩,撐著腰,背著手,圍繞著他,看他寫生。拎著熏魚的丈夫向他妻子低聲道:「我就看不慣現在興的這些立體派,印象派!」他妻子附耳道:「你的褲子!」
那醫科學生細細填寫每一根骨頭,神經,筋絡的名字。有一個公事里回來的人將摺扇半掩著臉,悄悄向他的同事解釋道:「中國畫的影響。現在的西洋畫也時興題字了,倒真是『東風西漸』!」
呂宗楨沒湊熱鬧,孤零零地坐在原處。他決定他是餓了。
大家都走開了,他正好從容地吃他的菠菜包子,偏偏他一抬頭,瞥見了三等車廂里有他一個親戚,是他太太的姨表妹的兒子。他恨透了這董培芝。培芝是一個胸懷大志的清寒子弟,一心只想娶個略具資產的小姐。呂宗楨的大女兒今年方才十三歲,已經被培芝睃在眼裡,心裡打著如意算盤,腳步兒越發走得勤了。呂宗楨一眼望見了這年青人,暗暗叫聲不好,只怕培芝看見了他,要利用這絕好的機會向他進攻。若是在封鎖期間和這董培芝困在一間屋子裡,這情形一定是不堪設想!
他匆匆收拾起公事皮包和包子,一陣風奔到對面一排座位上,坐了下來。現在他恰巧被隔壁的吳翠遠擋住了,他表侄絕對不能夠看見他。翠遠回過頭來,微微瞪了他一眼。糟了!這女人準是以為他無緣無故換了一個座位,不懷好意。他認得出那被調戲的女人的臉譜--臉板得紋絲不動,眼睛裡沒有笑意,嘴角也沒有笑意,連鼻窪里都沒有笑意,然而不知道什麼地方有一點顫巍巍的微笑,隨時可以散布開來。覺得自己太可愛了的人,是熬不住要笑的。
該死,董培芝畢竟看見了他,向頭等車廂走過來了,滿卑地,老遠地就躬著腰,紅噴噴的長長的面頰,含有僧尼氣息的灰布長衫--一個吃苦耐勞,守身如玉的青年,最合理想的乘龍快婿。宗楨迅疾地決定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伸出一隻手臂來擱在翠遠背後的窗檯上,不聲不響宣布了他的調情的計劃。他知道他這么一來,並不能嚇退了董培芝,因為培芝眼中的他素來是一個無惡不作的老年人。由培芝看來,過了三十歲的人都是老年人,老年人都是一肚子的壞。培芝今天親眼看見他這樣下流,少不得一五一十要去報告給他太太聽--氣氣他太太也好!誰叫她給他弄上這么一個表侄!氣,活該氣!
他不怎麼喜歡身邊這女人。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擠出來的牙膏。她的整個的人像擠出來的牙膏,沒有款式。
他向她低聲笑道:「這封鎖,幾時完哪?真討厭!」翠遠吃了一驚,掉過頭來,看見了他擱在她身後的那隻胳膊,整個身子就僵了一僵,宗楨無論如何不能容許他自己抽回那隻胳膊。他的表侄正在那裡雙眼灼灼望著他,臉上帶著點會心的微笑。如果他夾忙裡跟他表侄對一對眼光,也許那小子會怯怯地低下頭去--處女風韻的窘態;也許那小子會向他擠一擠眼睛--誰知道?
他咬一咬牙,重新向翠遠進攻。他道:「您也覺著悶罷?我們說兩句話,總沒有什麼要緊!我們--我們談談!」他不由自主的,聲音里帶著哀懇的調子。翠遠重新吃了一驚,又掉回頭來看了他一眼。他現在記得了,他瞧見她上車的--非常戲劇化的一剎那,但是那戲劇效果是碰巧得到的,並不能歸功於她。他低聲道:「你知道么?我看見你上車,前頭的玻璃上貼的,撕破了一塊,從這破的地方我看見你的側面,就只一點下巴。」是乃絡維奶粉的,畫著一個胖孩子,孩子的耳朵底下突然出現了這女人的下巴,仔細想起來是有點嚇人的。「後來你低下頭去從皮包里拿錢,我才看見你的眼睛,眉毛,頭發。」拆開來一部分一部分地看,她未嘗沒有她的一種風韻。
翠遠笑了。看不出這人倒也會花言巧語--以為他是個靠得住的生意人模樣!她又看了他一眼。太陽光紅紅地曬穿他鼻尖下的軟骨。他擱在報紙包上的那隻手,從袖口裡出來,黃色的,敏感的--一個真的人!不很誠實,也不很聰明,但是一個真的人!她突然覺得熾熱,快樂。她背過臉去,細聲道:「這種話,少說些罷!」
宗楨道:「嗯?」他早忘了他說了些什麼。他眼睛盯著他表侄的背影--那知趣的青年覺得他在這兒是多餘的,他不願得罪了表叔,以後他們還要見面呢,大家都是快刀斬不斷的好親戚;他竟退回三等車廂去了。董培芝一走,宗楨立刻將他的手臂收回,談吐也正經起來。他搭訕著望了一望她膝上攤著的練習簿,道:「申光大學……您在申光讀書!」
他以為她這么年青?她還是一個學生?她笑了,沒做聲。
宗楨道:「我是華濟畢業的。華濟。」她頸子上有一粒小小的棕色的痣,像指甲刻的印子。宗楨下意識地用右手了一左手的指甲,咳嗽了一聲,接下去問道:「您讀的是哪一科?」
翠遠注意到他的手臂不在那兒了,以為他態度的轉變是由於她端凝的人格,潛移默化所致。這么一想,倒不能不答話了,便道:「文科。您呢?」宗楨道:「商科。」他忽然覺得他們的對話,道學氣太濃了一點,便道:「當初在學校里的時候,忙著運動,出了學校,又忙著混飯吃。書,簡直沒念多少!」翠遠道:「你公事忙么?」宗楨道:「忙得沒頭沒腦。早上乘電車上公事去,下午又乘電車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去,為什麼來!我對於我的工作一點也不感到興趣。說是為了掙錢罷,也不知道是為誰掙的!」翠遠道:「誰都有點家累。」
宗楨道:「你不知道--我家裡--咳,別提了!」翠遠暗道:
「來了!他太太一點都不同情他!世上有了太太的男人,似乎都是急切需要別的女人的同情。」宗楨遲疑了一會,方才吞吞吐吐,萬分為難地說道:「我太太--一點都不同情我。」
翠遠皺著眉毛望著他,表示充分了解。宗楨道:「我簡直不懂我為什麼天天到了時候就回家去。回到哪兒去?實際上我是無家可歸的。」他褪下眼鏡來,迎著亮,用手絹予拭去上面的水漬,道:「咳!混著也就混下去了,不能想--就是不能想!」近視眼的人當眾摘下眼鏡子,翠遠覺得有點穢褻,彷彿當眾脫衣服似的,不成體統。宗楨繼續說道:「你--你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翠遠道:「那麼,你當初……」宗楨道:「當初我也反對來著。她是我母親給訂下的。我自然是願意讓我自己揀,可是……她從前非常的美……我那時又年青……年青的人,你知道……」翠遠點點頭。
宗楨道:「她後來變成了這么樣的一個人--連我母親都跟她鬧翻了,倒過來怪我不該娶了她!她……她那脾氣--她連小學都沒有畢業。」翠遠不禁微笑道:「你彷彿非常看重那一紙文憑!其實,女子教育也不過是那麼一回事!」她不知道為什麼她說出這句話來,傷了她自己的心。宗楨道:「當然哪,你可以在旁邊說風涼話,因為你是受過上等教育的。你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他頓住了口,上氣不接下氣,剛戴上了眼鏡子,又褪下來擦鏡片。翠遠道:「你說得太過分了一點罷?」宗楨手裡捏著眼鏡,艱難地做了一個手勢道:
「你不知道她是--」翠遠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她知道他們夫婦不和,決不能單怪他太太,他自己也是一個思想簡單的人。他需要一個原諒他,包涵他的女人。
街上一陣亂,轟隆轟隆來了兩輛卡車,載滿了兵。翠遠與宗楨同時探頭出去張望;出其不意地,兩人的面龐異常接近。在極短的距離內,任何人的臉都和尋常不同,像銀幕上特寫鏡頭一般的緊張。宗楨和翠遠突然覺得他們倆還是第一次見面。在宗楨的眼中,她的臉像一朵淡淡幾筆的白描牡丹花,額角上兩三根吹亂的短發便是風中的花蕊。
他看著她,她紅了臉,她一臉紅,讓他看見了,他顯然是很愉快。她的臉就越發紅了。
宗楨沒有想到他能夠使一個女人臉紅,使她微笑,使她背過臉去,使她掉過頭來。在這里,他是一個男子。平時,他是會計師,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是家長,他是車上的搭客,他是店裡的主顧,他是民。可是對於這個不知道他的底細的女人,他只是一個單純的男子。
他們戀愛著了。他告訴她許多話,關於他們銀行里,誰跟他最好,誰跟他面和心不和,家裡怎樣鬧口舌,他的秘密的悲哀,他讀書時代的志願……無休無歇的話,可是她並不嫌煩。戀愛著的男子向來是喜歡說,戀愛著的女人向來是喜歡聽。戀愛著的女人破例地不大愛說話,因為下意識地她知道:男人徹底地懂得了一個女人之後,是不會愛她的。
宗楨斷定了翠遠是一個可愛的女人--白,稀薄,溫熱,像冬天裡你自己嘴裡呵出來的一口氣。你不要她,她就悄悄地飄散了。她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她什麼都懂,什麼都寬宥你。你說真話,她為你心酸;你說假話,她微笑著,彷彿說:
「瞧你這張嘴!」
宗楨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我打算重新結婚。」翠遠連忙做出驚慌的神氣,叫道:「你要離婚?那……恐怕不行罷?」
宗楨道:「我不能夠離婚。我得顧全孩子們的幸福。我大女兒今年十三歲了,才考進了中學,成績很不錯。」翠遠暗道:
「這跟當前的問題又有什麼關系?」她冷冷地道:「哦,你打算娶妾。」宗楨道:「我預備將她當妻子看待。我--我會替她安排好的。我不會讓她為難。」翠遠道:「可是,如果她是個好人家的女孩子,只怕她未見得肯罷?種種法律上的麻煩……」宗楨嘆了口氣道:「是的。你這話對。我沒有這權利。我根本不該起這種念頭……我年紀也太大了。我已經三十五了。」翠遠緩緩地道:「其實,照現在的眼光看來,那倒也不算大。」宗楨默然。半晌方說道:「你……幾歲?」翠遠低下頭去道:「二十五。」宗楨頓了一頓,又道:「你是的么?」翠遠不答。宗楨道:「你不是的。即使你答應了,你的家裡人也不會答應的,是不是?……是不是?」
翠遠抿緊了嘴唇。她家裡的人--那些一塵不染的好人--她恨他們!他們哄夠了她。他們要她找個有錢的女婿,宗楨沒有錢而有太太--氣氣他們也好!氣,活該氣!
車上的人又漸漸多了起來,外面許是有了「封鎖行將開放」的謠言,乘客一個一個上來,坐下,宗楨與翠遠給他們擠得緊緊的,坐近一點,再坐近一點。
宗楨與翠遠奇怪他們剛才怎麼這樣的糊塗,就想不到自動地坐近一點,宗楨覺得她太快樂了,不能不。他用苦楚的聲音向她說:「不行!這不行!我不能讓你犧牲了你的前程!你是上等人,你受過這樣好的教育……我--我又沒有多少錢,我不能坑了你的一生!」可不是,還是錢的問題。他的話有理。翠遠想道:「完了。」以後她多半是會嫁人的,可是她的丈夫決不會像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一股的可愛--封鎖中的電車上的人……一切再也不會像這樣自然。再也不會……呵,這個人,這么笨!這么笨!她只要他的生命中的一部分,誰也不希罕的一部分。他白糟蹋了他自己的幸福。那麼愚蠢的浪費!她哭了,可是那不是斯斯文文的,淑女式的哭。她簡直把她的眼淚唾到他臉上。他是個好人--世界上的好人又多了一個!向他解釋有什麼用?如果一個女人必須倚仗著她的言語來打動一個男人,她也就太可憐了。
宗楨一急,竟說不出話來,連連用手去搖撼她手裡的陽傘。她不理他。他又去搖撼她的手,道:「我說--我說--這兒有人哪!別!別這樣!等會兒我們在上仔細談。你告訴我你的。」翠遠不答。他逼著問道:「你無論如何得給我一個碼。」翠遠飛快地說了一遍道:「七五三六九。」
宗楨道:「七五三六九?」她又不做聲了。宗楨嘴裡喃喃重復著:「七五三六九,」伸手在上下的口袋裡掏摸自來水筆,越忙越摸不著。翠遠皮包里有紅鉛筆,但是她有意地不拿出來。
她的碼,他理該記得。記不得,他是不愛她,他們也就用不著往下談了。
封鎖開放了。「叮玲玲玲玲玲」搖著鈴,每一個「玲」字是冷冷的一點,一點一點連成一條虛線,切斷時間與空間。
一陣歡呼的風刮過這大城。電車當當當往前開了。宗楨突然站起身來,擠到人叢中,不見了。翠遠偏過頭去,只做不理會。他走了。對於她,他等於死了。電車加足了速力前進,黃昏的人行道上,臭豆腐乾的歇下了擔子,一個人捧著文王神卦的匣子,閉著眼霍霍地搖。一個大個子的金發女人,背上背著大草帽,露出大牙齒來向一個義大利水兵一笑,說了句玩笑話。翠遠的眼睛看到了他們,他們就活了,只活那麼一剎那。車往前當當地跑,他們一個個的死去了。
翠遠煩惱地合上了眼。他如果打給她,她一定管不住她自己的聲音,對他分外的熱烈,因為他是一個死去了又活過來的人。
電車里點上了燈,她一睜眼望見他遙遙坐在他原先的位子上。她震了一震--原來他並沒有下車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封鎖期間的一切,等於沒有發生。整個的上海打了個盹,做了個不近情理的夢。
開電車的放聲唱道:「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可憐啊可……」一個縫窮婆子慌里慌張掠過車頭,橫穿過馬路。開電車的大喝道:「豬玀!」
呂宗楨到家正趕上吃晚飯。他一面吃一面閱讀他女兒的成績報告單,剛寄來的。他還記得電車上那一回事,可是翠遠的臉已經有點模糊--那是天生使人忘記的臉。他不記得她說了些什麼,可是他自己的話他記得很清楚--溫柔地:
「你--幾歲?」慷慨激昂地:「我不能讓你犧牲了你的前程!」
飯後,他接過熱手巾,擦著臉,踱到卧室里來,扭開了電燈。一隻烏殼蟲從這頭爬到那頭,爬了一半,燈一開,它只得伏在地板的正中,一動也不動。在裝死么?在思想著么?整天爬來爬去,很少有思想的時間罷?然而思想畢竟是痛苦的。宗楨滅了電燈,手按在機括上,手心汗潮了,渾身一滴滴沁出汗來,像小蟲子癢癢地在爬。他又開了燈,烏殼蟲不見了,爬回窠里去了。
❺ 萌芽雜志系列中出現的詩歌或詞 越多越好
一
2005年的冬天,我比這個城市所有的人都先感覺到了寒冷,因為我住在燈塔里,這個城市的最高點。
燈塔坐落在一座跨接城市南北兩岸的立交橋的中段位置上,下面是植入江底的巨型橋墩。江叫閩江,緩緩流向大海。燈塔是鋼筋水泥構造,150餘米,頂端有一個很大的空間,每逢節日,就會有數道光從塔頂直射向天際。
而我就住在那些照射燈下面的房間里,我有一架高倍望遠鏡,從四面的窗口,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的很多面貌。比如,東邊的窗口可以看到被開發的山,正在建設中的工地,日出。西邊的窗口可以看到大片的田野,工廠,老城區,鐵路,日落。北邊的窗口可以看到城市中心最繁華的景象,鶯歌燕舞,燈紅酒綠。以及華麗轉身後的落寞,旋轉門里誕生的冷漠表情,和僵硬冰涼的建築群。
南邊,是一所大學,還有她。她每天都會穿越過紅色的跑道,綠色的足球場,學校門口的大馬路,然後走入立交橋底下,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天,我正在看藍天,白雲很近,有人在天空中玩滑翔傘。還有幾個熱氣球正往校園里發送聖誕節禮物。然後我在一大堆彎身撿禮品的學生中看到了她,站在學校門口的斑馬線上,抬頭看著天空,對著我的這個方向。
對了,我忘記說了,我是個攝影師,我住在這里,拍這個城市上空的浮雲和地上的萬象。
而那天,我拍下了她抬頭的樣子,她不是很美,但是她的眼睛很大,裡面有浮雲一樣的東西,不可言說。
這是我唯一沖洗出來的照片。她抬著頭,看我這里。
有時候我也會離開燈塔,去買一些日用品和干糧。順著筆直的樓梯架爬下去,冬天裡的鋼鐵冰冷地扎疼我的手。
往南走,我會在寒風中看人家在橋上釣魚,從早上看到下午。這個世界真奇妙,我想。我的背後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而在我的面前,一切都好象是靜止的,除了垂釣者緩緩上升的煙圈,到了一定的地方,彷彿也被凍住了,然後在恍惚間悄然散去。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人釣上過一條魚。我常常會想像,有一條魚就掛在那細細的繩子上,劃出很好看的弧線從我面前飛過。然後我就看到了它的眼睛,有眼淚從那裡面掉下來,像長出翅膀一樣,飛回到水裡。
我覺得我就是那樣一條魚,誰說魚沒有眼淚呢?我曾經看見過會流眼淚的魚,在我曾經的魚缸里。會呼吸就一定會有眼淚,我一直這么覺得。
我抱著又長又硬的麵包,順著已經生銹的橋廊慢慢走著,圍巾不時地被風吹起。我站在下橋的台階拐角處,又看到了她。她站在橋底,看一些人在那裡賣打口CD。看一些高中生在那裡跳街舞,看一些老人在那裡打太極,看一些小孩在那裡相互追逐。
她依然那麼安靜,一如我對她的最初印象。
二
2003年夏日將逝,我大三,第一次看到她。
那時候,我們的樂隊正在參加校慶的演出,她是台下的賓儀,穿著紅色的旗袍,盤了頭發,化著淡妝。雙手輕輕握著,垂在身前,看上去,很端莊。
我是鼓手。阿J站在我的前面。他在唱,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燒的太陽,我的瘋狂是我已經冷卻的血液。
一首之後,從阿J的背後看過去,發現她正靜靜地看著他,嘴角有好看的弧度。
後來的一天。我們正在練習,她推門進來。米雅。等我知道她的名字的時候,她已經是阿J的女朋友。
阿J是真的愛她的,我知道。他從來沒有那樣為一個女孩子動心過,有一個詞形容過他的曾經,決絕。
我們休息,他過去和她說話,她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水。樂隊其他的人都在後面起鬨,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像窗外長著的三角梅,陽光和詩歌。
有木棉花落下,被我看見。
我們練習的時候,她總是在窗前坐著。有時候看阿J,有時候看我放在那裡的金魚缸,那裡面只有一條魚。
她沒有像別人那樣問我那是什麼魚。如果她問的話,我可能會說,那是另一個我,一條會流眼淚的魚。或者我會覺得那樣說太矯情了,就什麼都不說,只是笑笑。因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魚。
但是她始終沒問,她甚至沒問那是誰的魚,陪她度過了一天又一天漸漸日落的時光。
那段時間,阿J變得安分了很多,我們的樂隊也不再像往常那樣一起爛醉如泥。
彷彿一下子,我們都失去了那種輕狂和無畏。告別苔蘚撫摸陽光。
我上的是攝影專業,我常常一個人躲在暗房裡沖洗照片,我也常常和我的那條魚說話,我以為,這樣就能從它那裡得到她的所有心事。
也希望她可以得到我的。
她是傳播學院的學生,比我們低一屆。阿J這么給我們介紹。阿J一直都是這么沉默的人,不會說太多,我們從他那裡知道關於他們的事,不可能太多。
我住在教學樓的頂樓,原來是我一個老師的宿舍,後來他買了房子,因為和我要好,把這個房間免費借給我住。
阿J和米雅認識之後,我們的練習時間少了很多,而且每個人臨近畢業,心也都漸漸沉靜了下去。沒有事情做的時候,我經常坐在窗檯,旁邊放著我的金魚。
這棟房子是我們學校最高的建築,11層。這里的綠化很不錯,有高高的松樹和木棉樹,還有很多我根本無法辨識,都是青青翠翠的,幸福眼睛。
感覺就像住在了樹頂上一樣。
不過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
對面的樓房是美術系的。斜斜地開著天窗,在第7層,透過玻璃看進去。米雅就坐在窗下,我知道,這個時候,阿J一定正坐在對面,在畫架後看著她。她一定是喜歡這樣的,阿J也一定把她畫得很美,因為那年的陽光那麼燦爛,窗外的三角梅開得那麼好。一朵一朵綻放,都是她幸福的微笑。一朵一朵綻放,都是她心跳的聲音。
其實只看到她,我更喜歡。就好象她是掛在牆上的一幅照片,看著對面的時鍾,滴滴答答。
我有時候也想,她什麼時候抬起頭來看看,一定能看到我就在這里看著她,可是一直沒有。
每次等到她站起來的時候,都已經是黃昏了。我也出門,下樓。每個樓梯口都有一個大大的窗戶,像是樹頂上的小鳥一直旋轉向下飛翔,看到粗粗壯壯的樹根。
我會在六樓的樓梯口碰見她,她在這里的語音室上課。彼此微笑,輕聲說hi,然後微微錯身,她上樓,我下樓。
三
我們的樂隊偶爾也到江對面城市中心的一些酒吧里去演出,那一年,正在修建橫跨兩岸的立交橋。我們不想繞太遠過去,都是坐采沙船。船老大都跟我們很熟悉了,他也聽搖滾。
米雅喜歡坐在船頭,陽光打在她的側面,留下很好看的影子,阿J坐在旁邊畫她的速寫,低聲和她說話。某個時刻我和她碰到彼此的眼神,只是微微的點了一下頭,淡淡地微笑。
這是我記得最好的時刻,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慢慢地靠岸。
江對面的城市很繁華,阿J曾經跟我說過,這個城市沒有文化,他畢業後要去另一個城市,那裡有他遺失過的理想。
而看到他和米雅說話的樣子,我覺得,他完全是一個簡單快樂的少年,他不應該背負太大的理想。
我用相機拍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可是看著他們在顯影液里慢慢顯示出來的時候,我會莫名其妙地發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相紙上已經模糊成一片烏黑。
2005年春天。米雅剛剛大二,有大把的時間。
我開始我的畢業創作,我請她做我的攝影模特,她答應了。那時候,她也是小J的油畫模特。
我們的樂隊已經解散了,是在春節過後,誰也沒有說什麼,彼此都明白,已經走到了盡頭,大家都要去面對自己新的生活,做自己正確的選擇。
大橋即將竣工。工地一片狼藉。我和她在那裡拍照的時候,她說過,大學和城市中心的聯系太直接了,她不喜歡。她喜歡自己能永遠處於城市中心和大學的中間,做一個觀望者。
那一段時間,我幾乎帶她走遍除了城市中心之外的地方,被開發的山,正在建設中的工地,田野,工廠,老城區,鐵路。一起看過日出日落。
在我的鏡頭里,她喜歡穿白色的裙子,喜歡笑喜歡跳,她奔跑的時候,裙角和長發一起飛揚。
這和我以前所知的她一點也不像,我所碰見過的她和阿J在一起的那些時刻里,她總是那麼安靜。
她和我說很多的話,說她的同學,說她的童年,說她的愛好。她從來不說她和阿J之間的事情。
而我總是躲在鏡頭後面看她,看她大大的眼睛,她的笑里有掩飾不住的憂郁。
兩個月的時間,我給她拍了700張的照片,沒有一張是廢片,我擅長拍只有一個人的照片,特別是,她有我所喜歡的一切神情。
我的攝影展和阿J的油畫創作同一天在學校里展出。
她在我的鏡頭下,動如脫兔。
她在阿J的畫面上,靜若處子。
學校里有很多的人在討論我們的展覽,討論她。
我去看過阿J的畫展,那些畫在我的頭腦中早就存在過,三角梅一樣安靜的女孩,木棉花一樣單純的女孩。
很端莊。誰也想不出阿J曾經是個那麼激烈的搖滾愛好者,他的心中有一片那麼安寧的所在。
可是,我卻看到了平靜中隱藏的洶涌不安。
我似乎還能聽到阿J站在我前面。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燒的太陽,我的瘋狂是我已經冷卻的血液。
是的,阿J一直站在我的前面,我看不到他唱這歌時的表情。
我只能透過他的背後看見米雅。
我和米雅之間總是隔著他。米雅沒有看見過他背後背負的靈魂。
然後,我和阿J都畢業了。他離開這個我們一起呆了四年的城市。我和他漸漸地失去了聯系。
四
我站在台階上看米雅的時候,她也抬頭看見了我。我們像以前那樣微笑著打招呼。
她跟我說,好久不見。
我也說,好久不見。
一刻間,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顯得有些尷尬。已經進入了嚴冬,她裹著大衣,圍著長長的圍巾,雙手環抱著自己。
阿J最近好不好。我們突然都這么說,然後又一起笑了笑。
在這個時候,再一次看到了阿J,我透過他看到她。
好久沒他的消息了。她說。
我們一起站了一會。她輕輕地跺著腳,我在腦海里尋找有關她的一切記憶。
我想起阿J用來做他畢業展紀念冊畫的的油畫封面。米雅抱著膝蓋坐在窗檯上,面前放著那個金魚缸。那條魚面對著她。
一起走走吧。我說。
我們一起沿著江邊慢慢地並排走著,江邊建起了堤壩,新種植了一些樹,每棵樹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在寒冷的江風中立著,像是虔誠的朝拜者。寂寞是一種信仰。
我想我們曾經,又何嘗不是虔誠的愛情朝拜者呢。
江面上已經很少看到采沙船了,倒是多了一輛遊艇,固定在江面上,是一家新開張的娛樂城,一些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甲板上,抽著煙,大聲說話,江面上隨著遊艇的輕輕晃動,盪出一層層的水波,水很深,一片陰暗的綠。
上次和你在這里拍照,這里還有沙灘,你的那條魚死了,你把它放在魚缸里,然後放到江上,覺得那樣,它就會順流而下,回到大海。可是我現在覺得,那非常殘忍。我們就像是單獨游在魚缸里的魚,飄在海面上。她說。
她的聲音依然很輕,就好象浮在水面上的水霧一樣,就好象她說,阿J畢業後,就去了北京,那裡有他的理想,我知道。他說,他會在那裡等我。一年了,我們的聯系越來越少。前段時間,就是聖誕節的那天,我把手機弄丟了,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系過。其實我一直知道,他是個不安定的人,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可是我還是愛上了他。而更重要的是,他也愛上了我。我不知道我給他帶去了什麼樣的影響,我只是覺得,他開始不懂得該如何發泄自己了,每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發呆。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們之前的那段日子,可以那樣地發泄自己,我想介入你們的,可是當我真正和阿J在一起的時候,我明白,有得就有失,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我想擁有阿J,阿J也想擁有我,但是我們都同時失去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對我們自己來說,很重要,對對方來說,卻是一種障礙。我知道畢業後,我和他就會分開了,阿J畫我時的表情讓我覺得很不自然,他太壓抑自己了,他以為他忍耐我剝奪他原本的激情就是對我好,其實不是那樣的,因為我們的性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註定要隱藏起一部分自己。而我更喜歡你拍我的那些照片,那時候,我覺得我才是真正在戀愛中的人,所有的人看過你的畫展的朋友都這么說,而我在阿J的畫里,只是他的一廂情願,或者我不該這么說,畢竟我們相愛了兩年,他也為我放棄了很多的東西,但是他最後還是明白,他愛的是他的理想,大學是他理想旅途中的一個站點,而我只是這個站點上的一棵樹……
她說的這些話是我後來慢慢整理出來的,其實當時我們的對話都是斷斷續續的,都像在對著風說話一樣,一吹就散了。我們之所以說話,只是因為我們有共同認識的人,而阿J就是我們談話的理由,他一直,就那樣站在我們的中間。
阿J是愛她的,我一直知道,到現在還這么認為。雖然他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是和我在一起。他沒有和米雅告別,他托我跟她說,他要去北京了,可以的話,他會在那裡等她兩年。
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輩子的。這誰都明白。
阿J是愛米雅的,雖然他在離開的時候和我說,我知道你也喜歡米雅,我一直覺得你比較適合米雅。
他說這句的話的時候,我心裡有一個詞形容他的未來,決絕。
這只是他離開的一個借口,我對自己這么說。
沒有誰適合誰,沒有誰不適合誰。
五
不知不覺中,黃昏降臨。我突然愛上這個時刻。兩個人走在昏暗路燈下的樹蔭里,穿著高跟鞋和笨重的馬靴,一步兩個聲音,堅硬沉悶。一邊是圍牆,一邊是馬路,偶爾有車開過,然後突然變得很安靜。
我們關於阿J的話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停止的。我問她最近的一些事情,她說她正在准備考研,也可能出國。其實出國的事,在她剛進來念大學的時候,父母就已經開始在給她打算了。
我們沿著堤壩的圍牆不知道走了多遠,然後又原路返回,這個時候,校園里的廣播剛剛開始,我聽得出來,那是她的聲音,每個晚上都有。只是今天,我聽得特別清楚,那是關於一場守望的愛情,是站在原地,彼此相望的愛情。
我說,那你出國後,你所學的專業不是基本都用不到了?
那有什麼關系。她聳著肩膀說。
也是。我笑。還不都是為了生活。
你呢?還一直在拍照片嗎?這一年多一直呆在這個城市嗎?有機會,我去看看你這一年拍的東西。
好。我說。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挺奇怪的,大學的時候,都沒聽說過你有談過戀愛。現在還是單身嗎?
是的。我笑,如果談的話,估計現在我也離開這個城市了。
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夜是冷的,很真實。我們都選擇沉默,然後懷念。一件多年前的衣裳,美麗而溫暖。
習以為常的空虛,習以為常地出現了。可能是由於慣性,我們都漫無目的,繼續走過幾站地,走在被黑暗漸漸淹沒的城裡,聽到廣播里一些和離別有關的愛情。
我開始聆聽一些錯亂的腳步,忍受一些相遇。
想要離開,卻被疲憊釘在原地。
有機會,我再拍拍你吧。快回到立交橋的時候,我停住了,轉過臉來對她說。
她看了我一眼,笑一下,然後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我抬頭去看那個燈塔,燈塔上有很大的時鍾。一寸一寸的光陰被埋在一格一格的墳墓里,像火車一節一節地開過,消失的心跳,對著呼嘯的風吶喊,歇斯底里。
這時候,廣播里播放的是一個當紅歌手的情歌,聲音沙啞。而後是他的內心獨白,他講述的是他在北京漂泊的那一段時光,說他懷念的女孩,說他的行李箱里放著的她的照片,說他在半夜偷偷吻了她,然後悄然離開。